因为碾子,芝麻才能发出诱人的芬芳(上)
- hclYYLV.连长
- 2016/1/23 16:07:24
因为碾子,芝麻才能发出诱人的芬芳。
◇毕飞宇:我有一个看法,一个写小说的完全依靠自己,把自己封闭在书房里面完成自己的一个世界,是件挺冒险的事情。从20岁开始,我跟同行、跟批评家的对话关系就非常紧密,从最早的50后那批批评家到60后批评家,最年轻就是跟张莉老师对话。冯唐,我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,你跟批评家的对话情况是不是跟我差不多?
○冯唐:我完全同意毕老师第一个判断。一个作家完完全全从自己内心里面掏东西很快就掏干了,按我定义好多作家是 “一本书作家”,把他自己最痛的东西弄完了基本就可以不写了,出了名的时候实际是应该闭嘴的时候。所以说,存在一个源头活水从哪儿来的问题。毕老师比较幸福,一边教书一边跟这些评论家跟这些作家交往探讨人生,我比较悲催,小时候没入对行就去学医了,撅着屁股又去学商又去干这些,我有90%时间花在跟现实的密切接触上,10%趁着提起精神压榨睡眠再把东西写出来,至少前半生大致这么过的,争取以后像毕老师这样比较幸运能跟张老师多请教请教。我有个问题,这本书这么厚,装帧这么好,你们俩觉得最好玩的是啥,比如,读者为啥要买这本《牙齿是检验真理的第二标准》。
- yangya90
- 2016/1/23 21:50:07
◇毕飞宇:这本书是对话录,但其实真正最生动的那个局面是看不到的,那是面对面聊的。
○冯唐:大致一个什么情况下聊的?
- 小小草
- 2016/1/23 23:18:04
◇毕飞宇:你说的很对,可是,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“爽”就把“爽”看成是一个价值,真正的价值还是要来自于理性。所以我和张莉老师拿到速记员的文字实录后,双方又各自进行修订,包括引用的那些部分,要去查。我们说话的时候是不可能有引号的,像你是学科学的,应该知道,书里面引用别人的话要用引号,所以该查的地方都得把查,尤其是她,我们要追求严谨。
○冯唐:这么帅写这么好的毕老师和这么严谨功底这么深的张老师,首先就是这本书的卖点;第二,畅快地聊了这么久;第三,又深刻地呈现在这本书上。
- 饭饭猫饭泰西啦
- 2016/1/24 1:57:48
△张莉:谈话之前我有特别详细的提纲,我们对这个对话的要求是,不漫谈,不流于口水,要有识见,有品质,即使是对谈录,也要讲求质量,问和答都要有品质。我们希望的是,这本书要好看,好读,有趣,要讲得既生动形象,又要有启发性,有文学含量。去之前,我把谈话提纲发给了毕老师,可是,他没看,他是后来告诉我他没看的,他说他希望有些即兴的东西。
◇毕飞宇:我不是为了偷懒,我不会看。
- 难忘四叶草
- 2016/1/24 1:27:17
△张莉:在南京我待了两天,第一天从大概10点到晚上8点多,第二天也是这样。现场有速记员,可以把对话现场及时呈现出来。这本书中最有份量的部分是回顾他的阅读史,他会一个作家一个作家,一本小说一本小说,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分析哪里好,他从中学到了什么,这个信息量太密集了。比如,他会说《聊斋志异》里面的《促织》你记得吗?我说哦,记得。那句话“夫妻向隅,茅舍无烟”。他跟你讲它哪里写的好,哪一句话对他的写作后来产生过刺激。包括他读唐诗,他读《水浒传》和《红楼梦》,还有鲁迅。你知道,我们每个人的记忆是有盲区的,毕老师生动的讲述激发了我的记忆。我读过的经典作品都在他的讲述刺激下回来。当然,我也庆幸能够接住他的所有话题,好在我以前是文学青年。他先前跟我讲,他很多事情记不住,但是其实不是,他对很多作品细节都记得清楚,这让人吃惊。和毕飞宇对谈让我想到,一个好小说家一定其来有自,他得有特别大的阅读量,只有在庞大阅读量的基础上他才有可能写出好小说。《牙齿是检验真理的第二标准》里面有一章,叫做《写作是阅读的儿子》,今年《天涯》杂志第一期摘录发表后,收到了作家同行的热情反馈,在微信或微博里会说这个对谈很棒,有启发性,有丰富的信息量等等。这让人高兴,的确,我也认为这是这本书里最难忘的部分,它既是毕飞宇个人七十年代末以来的阅读史,也有一定的代表意义。
◇毕飞宇:所谓阅读史只是选择了一些点,不可能去说那么多。冯唐,我们都是写小说的人,我比你年长一些。有一个建议是不是你将来也可以考虑一下,你是北京人城里人,我是乡下出身的。我们乡下人特别熟悉芝麻,芝麻撒在地上是不香的,撒在地上的芝麻被太阳晒完以后,你用石碾子碾一遍,神奇的事情马上就会发生,整个场地整个山口全部洋溢着芝麻的那种芬芳。我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呢?我们每个人,尤其像我们写作的人写了一定的时间后,需要这样一个人,她有很好的学养,她有很好的发现,她有很好的阅读量,关键是她能耐得住性子去通读一遍你的作品,如果你被这样的碾子压过后,你会发现你不仅能发现别人,你在这个过程中也会重新发现自己。
与不朽相比,在写作过程中让自己愉悦最重要
- bEryl
- 2016/1/24 5:24:29
○冯唐:你们俩说的我都挺有感触的,从张莉老师的角度你觉得通过跟毕老师的对谈,好的小说家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?你专业读小说,哪些应该是小说家共性的东西?从评论家的角度能不能稍稍展开多谈一下,这本书是不是不可避免涉及小说家写作的问题?
△张莉:好小说家的素质,第一,我想当然是阅读,刚才我们已经说过了。第二,好小说家需要理解力。一个小说的理解力决定小说的品质,又或者说,一个好小说家也要有思想,他有能力给读者提供思想的激发。比如我们很多人会说这个小说写的好,跟我们的现实很像。——但那个并不是好小说的标准,好的小说家要激发你重新去理解世界,他提供新的理解世界的方法,甚至让你吃惊:原来我们的世界是可以这样理解的!我觉得这是优秀小说家必备的素质。
在座二位都是小说家,我认为,你们个人对世界的理解力实际会决定你们作品呈现的气象。《牙齿是检验真理的第二标准》里也讲到了人物的重要性。今天,当我们想起一位伟大小说家的时候,我们首先想到他笔下的那个人,读者通过他笔下的人物来看到与众不同的世界。那么,今天我们怎么样去理解一个好小说家和他的不朽?有一天我坐地铁,一个男孩子对女朋友说,别生气了,搞得跟林黛玉似的。那天听到这句话我特别有感触,这两个年轻人可能没有读过《红楼梦》,但是他们知道林黛玉,他们不需要解释都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。
- ZOGUALOE
- 2016/1/24 5:55:29
◇毕飞宇:小说家描写了一个人创造了一个人,这个人物拥有了自己的生命;这个人物最终成为民族文化的一个符号,这就了不得。你刚才讲在地铁里头听到一个人“你怎么像林黛玉”,林黛玉在这个时候不再是曹雪芹笔下的一个人,成了汉语世界里面的文化符号,这个符号是谁提供的呢?是那个姓曹的大哥提供的,那个大哥了不得啊!
△张莉:对啊。这件事情让我想到,这个小说家实现了他的不朽,他的人物与我们当下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了,这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。今天,我们会说,这个怎么这么像变色龙啊,这人怎么这么像祥林嫂啊——创造出人物的那个小说家,他的伟大远超过我们目前所意识到的。
- 一杯子
- 2016/1/24 7:54:12
○冯唐:接着张莉的话问毕老师,毕老师作为一个资深年轻作家,“不朽”这两个字妄念我想很难挥去,写东西的总希望特别是写严肃文学的,总希望能够跟不朽发生某种关系。在毕老师写作实践过程中怎么看待这两个字?
◇毕飞宇:我是念中文系出身的,从开始写第一个作品之前,我对中国和世界的文学史已经有了一个比较粗的了解,了解之后对我来讲是好事情。人类的文学史已经很完备了,从我们这儿又开始写,最简单的办法是你别去想那些不朽,听从内心的热爱比去想那些所谓的不朽要来得可靠。不朽不是作家自己在书房里面创造出来的,是一个作家的才华、时代、文化背景和整个世界历史的脉络共同合谋让你不朽。这个跟资金运作可能有点像,大家都在那儿运作,大家都怀着挣钱的愿望,事实上一部分人挣钱了,一部分人赔光了,当然我们作家不可能赔,我们能赔啥呢?但是有一个结论是可以下的,这不是你在家里面想就能得到的。但如何在写作的过程中让自身愉悦,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任,让自己幸福,这个我们可以做到。我们别整天披着袈裟在那儿让自己心如死灰或者心如枯井,那可能也是一种幸福,但我们应该采取更加有生命力的方式。
- 春暖123
- 2016/1/24 9:42:40
○冯唐:毕老师有几个层次需要稍稍剖析一下,特别好玩。首先,不朽如果作为结果是多种因素形成的。第二,在多种因素中作家一个人能做到的并不是特别多,至少是有意识理智的能控制的东西并不特别多。第三,如果考虑一和二,作家该做的反而是有很悖论地让自己能有多爽就有多爽,用尽了作家的这块材料反而你不朽的几率更大一点。这其实也是我自己的想法。我想补充的是,如果是阅读量足够大,你会大致知道哪些东西能流传下来,因为你毕竟读的经典多一点,相对来说已经呈现某种不朽气的东西。你写的时候有意识无意识总会有点标准在那儿,你说只为了这两点写,只为了这一小撮人写那就不好意思再花这个时间了。同样是爽,你可能挑一些能在金线之上的爽法。
关于金线,重要的是建立起审美趣味
◇毕飞宇:刚才我们说金线带有半调侃的意思在里面。金线这个是非常具体的。你读了五年书,你读了五年的小说,你从小说当中吸取的东西;你读了十年的小说,你从小说当中又吸取了一些东西,吸取是非常抽象的说法。但是有两个东西一定是非常具体的。第一,有关价值,你为什么会挑这样的书来看,你为什么会吸收它,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刺激你,什么样的小说里呈现的生活是你渴望的生活,什么样的东西是你不愿意的。第二,某种意义上,对写作者来讲,要建立起审美的趣味。作家为什么这样写,他这样写的时候,为什么我们的理性和情感都如此认同?五年、十年、十五年、二十年,一个读者慢慢地在修正他的价值理念,慢慢地在调整他的审美趣味。我觉得仅仅从技术这个层面上来讲冯唐所说的那个金线是存在的,虽然我们每个人内心的线有一些区别,但是他一定要建立起这个东西。
- 古人在此
- 2016/1/24 9:58:51
○冯唐:关于金线我补充两点,这个是一个挺严肃的话题,多说几句还是必要的。第一,这个事产生争论对我来说是很可笑的一件事。在世界的多数地方,在人类历史长河的多数年代,对于多数行业都有一定的高标准,这个标准存在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,哪怕原来学医的做手术,那手术做得好做得不好大家心里是有杆称的,一个官当的好不好老百姓心里是有杆秤的。这杆秤,具体用ABCD量化起来相对难,但是这杆秤有统计意义上的大数原理。转到文学上也是一样,虽然我很难告诉你为什么句子这么摆合适,但现在剩下来所谓带不朽气呈现的共同状态就是文学上的金线,具体的不展开。反而有人觉得标准有必要吗,哪儿有什么标准,世界不就颠倒了吗?
△张莉:从批评家的角度说一下金线,这个事情其实是不用讨论的,因为它就在那里。
◇毕飞宇:这个话是不用讨论,但是我觉得在今天讨论这个话题特别好。
△张莉:对,在今天为什么不需要讨论的反而变成了要讨论的?这就是问题。刚才你们两个谈不朽,我突然想起来我曾写过冯唐一个评论,叫《与时间博弈》,里面谈到冯唐对不朽的理解,不是说冯唐自己认为,而是说,我认为的冯唐对不朽的理解。他说“别管世人,别管短期”,我认为这是作家的自我期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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