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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/7/12 4:07:21





2017/7/12 9:30:52

作者简介:
契诃夫,俄国作家,1860年1月29日生于罗斯托夫省塔甘罗格市。


1879年进入莫斯科医科大学医学系,1884年毕业后在兹威尼哥罗德等地行医,广泛接触平民和了解生活。


这对他的文学创作有契诃夫被称为“世界短篇小说之王”。


他一生创作了七八百篇短篇小说,善于从日常生活中发现具有典型意义的人和事,通过幽默可笑的情节进行艺术概括,塑造出完整的典型形象,以此来反映当时的俄国社会。


评论家称,他的小说:“再现了小人物的不幸和软弱,劳动人民的悲惨生活和小市民的庸俗猥琐。”



2017/7/12 7:29:36

代表作品:
《套中人》《小公务员之死》《变色龙》《草原》



2017/7/12 9:18:03

【正文】


在米罗诺西茨村边,在村长普罗科菲的堆房里,误了归时的猎人们正安顿下来过夜。


他们只有二人:兽医伊凡.伊凡内奇和中学教员布尔金。


伊凡.伊凡内奇有个相当古怪的复姓:奇木沙-喜马拉雅斯基,这个姓跟他很不相称,所以省城里的人通常只叫他的名字和父称。


他住在城郊的养马场,现在出来打猎是想呼吸点新鲜空气。


中学教员布尔金每年夏天都在n姓伯爵家里做客,所以在这一带早已不算外人了。


暂时没有睡觉。



2017/7/12 14:18:18

伊凡.伊凡内奇,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,留着长长的胡子,坐在门外月光下吸着烟斗,布尔金躺在里面的干草上,在黑暗中看不见他。   


他们天南海北地闲聊着。


顺便提起村长的老婆玛芙拉,说这女人身体结实,人也不蠢,就是一辈子没有走出自己的村子,从来没有见过城市,没有见过铁路,最近十年间更是成天守着炉灶,只有到夜里才出来走动走动。   


“这有什么奇怪的!”布尔金说,“有些人生性孤僻,他们像寄居蟹或蜗牛那样,总想缩进自己的壳里,这种人世上还不少哩。



2017/7/12 14:24:13

也许这是一种返祖现象,即返回太古时代,那时候人的祖先还不成其为群居的动物,而是独自居住在自己的洞穴里;也许这仅仅是人的性格的一种变异,谁知道呢。


我不是搞自然科学的,这类问题不关我的事。


我只是想说,像玛芙拉这类人,并不是罕见的现象。


哦,不必去远处找,两个月前,我们城里死了一个人,他姓别利科夫,希腊语教员,我的同事。


您一定听说过他,他与众不同的是:他只要出门,哪怕天气很好,也总要穿上套鞋,带着雨伞,而且一定穿上暖和的棉大衣。



2017/7/12 18:41:55

他的伞装在套子里,怀表装在灰色的鹿皮套子里,有时他掏出小折刀削铅笔,那把刀也装在一个小套子里。


就是他的脸似乎也装在套千里,因为他总是把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。


他戴墨镜,穿绒衣,耳朵里塞着棉花,每当他坐上出租马车,一定吩咐车夫支起车篷。


总而言之,这个人永远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愿望--把自己包在壳里,给自己做一个所谓的套子,使他可以与世隔绝,不受外界的影响。


现实生活令他懊丧、害怕,弄得他终日惶惶不安。


也许是为自己的胆怯、为自己对现实的厌恶辩护吧,他总是赞扬过去,赞扬不曾有过的东西。



2017/7/12 17:33:26

就连他所教的古代语言,实际上也相当于他的套鞋和雨伞,他可以躲在里面逃避现实。   


“‘啊,古希腊语是多么响亮动听,多么美妙!’他说时露出甜美愉快的表情。仿佛为了证实自己的话,他眯细眼睛,竖起一个手指头,念道:‘安特罗波斯!’


“别利科夫把自己的思想也竭力藏进套子里。


对他来说,只有那些刊登各种禁令的官方文告和报纸文章才是明白无误的。


既然规定晚九点后中学生不得外出,或者报上有篇文章提出禁止性爱,那么他认为这很清楚,很明确,既然禁止了,那就够了。


至于文告里批准、允许干什么事,他总觉得其中带有可疑的成分,带有某种言犹未尽,令人不安的因素。



2017/7/12 23:52:40

每当城里批准成立戏剧小组,或者阅览室,或者茶馆时,他总是摇着头小声说: “‘这个嘛,当然也对,这都很好,但愿不要惹出什么事端!’   


“任何违犯、偏离、背弃所谓规章的行为,虽说跟他毫不相干,也总让他忧心忡忡。



2017/7/13 1:01:38

比如说有个同事做祷告时迟到了,或者听说中学生调皮捣乱了,或者有人看到女学监很晚还和军官在一起,他就会非常激动,总是说:但愿不要惹出什么事端。


在教务会议上,他那种顾虑重重、疑神疑鬼的作风和一套纯粹套子式的论调,把我们压得透不过气来。


他说什么某某男子中学、女子中学的年轻人行为不轨,教室里乱哄哄的,唉,千万别传到当局那里,哎呀,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端!


又说,如果把二年级的彼得罗夫、四年级的叶戈罗夫开除出校,那么情况就会好转。



2017/7/13 0:38:19

后来怎么样呢?他不住地唉声叹气,老是发牢骚,苍白的小脸上架一副墨镜,您知道,那张小尖脸跟黄鼠狼的一样,他就这样逼迫我们,我们只好让步,把彼得罗夫和叶戈罗夫的操行分数压下去,关他们的禁闭,最后把他们开除了事。


他有一个古怪的习惯,到同事家串门。


他到一个教员家里,坐下后一言不发,像是在监视什么。


就这样不声不响坐上个把钟头就走了。他把这做‘和同事保持良好关系’。


显然,他上同事家闷坐并不轻松,可他照样挨家挨户串门,只因为他认为这是尽到同事应尽的义务。


我们这些教员都怕他。



2017/7/13 5:48:49

连校长也怕他三分,您想想看,我们这些教员都是些有头脑、极正派的人,受过屠格涅夫和谢德林的良好教育,可是我们的学校却让这个任何时候都穿着套鞋、带着雨伞的小人把持了整整十五年!


何止一所中学呢?全城都捏在他的掌心里!我们的太太小姐们到星期六不敢安排家庭演出,害怕让他知道;神职人员在他面前不好意思吃荤和打牌。


在别利科夫这类人的影响下,最近十到十五年间,我们全城的人都变得谨小慎微,事事都怕。


怕大声说话,怕写信,怕交朋友,怕读书,怕周济穷人,怕教人识字……”   


伊凡.伊凡内奇想说点什么,嗽了嗽喉咙,但他先抽起烟斗来,看了看月亮,然后才一字一顿地说:   


“是的,我们都是有头脑的正派人,我们读屠格涅夫和谢德林的作品,以及巴克莱等人的著作,可是我们又常常屈服于某种压力,一再忍让……问题就在这儿。”   


“别利科夫跟我住在同一幢房里,”布尔金接着说,“同一层楼,门对门,我们经常见面,所以了解他的家庭生活。



2017/7/13 7:27:02

在家里也是那一套:睡衣,睡帽,护窗板,门闩,无数清规戒律,还有那句口头掸:‘哎呀,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端!’斋期吃素不利健康,可是又不能吃荤,因为怕人说别利科夫不守斋戒。


于是他就吃牛油煎鲈鱼,这当然不是素食,可也不是斋期禁止的食品。


他不用女仆,害怕别人背后说他的坏话。


他雇了个厨子阿法纳西,老头子六十岁上下,成天醉醺醺的,还有点痴呆。


他当过勤务兵,好歹能弄几个菜。这个阿法纳西经常站在房门口,交叉抱着胳膊,老是叹一口长气,嘟哝那么一句话: “‘如今他们这种人多得很呢!’



2017/7/13 6:54:59

“别利科夫的卧室小得像口箱子,床上挂着帐子,睡觉的时候,他总用被子蒙着头。


房间里又热又闷,风敲打着关着的门,炉子里像有人呜呜地哭,厨房里传来声声叹息,不祥的叹息……


“他躺在被子里恐怖之极,他生怕会出什么事情,生怕阿法纳西会宰了他,生怕窃贼溜进家来,这之后就通宵做着噩梦。


到早晨我们一道去学校的时候,他无精打采,脸色苍白。


看得出来,他要进去的这所学生很多的学校令他全身心感到恐慌和厌恶,而他这个生性孤僻的人觉得与我同行也很别扭。



2017/7/13 11:34:43

“‘我们班上总是闹哄哄的,’他说,似乎想解释一下为什么他心情沉重,‘真不像话!’   


“可是这个希腊语教员,这个套中人,您能想象吗, 差一点还结婚了呢!”   


伊凡.伊凡内奇很快回头瞧瞧堆房,说: “您开玩笑!”   


“没惜,他差一点结婚了,尽管这是多么令人奇怪。我们学校新调来了一位史地课教员,叫米哈伊尔.萨维奇.柯瓦连科,小俄罗斯人。


他不是一个人来的,还带着姐姐瓦莲卡。



2017/7/13 14:04:12

他年轻,高个子,肤色黝黑,一双大手,看模样就知道他说话声音低沉,果真没错,他的声音像从木桶里发出来的:卜,卜,卜……他姐姐年纪已经不轻,三十岁上下,个子高挑,身材匀称,黑黑的眉毛。


红红的脸蛋,一句话,不是姑娘,而是果冻,她那样活跃,吵吵嚷嚷,不停地哼着小俄罗斯的抒情歌曲,高声大笑,动不动就发出一连串响亮的笑声:哈,哈,哈!我们初次正经结识科瓦连科姐弟,我记得是在校长的命名日宴会上。


在一群神态严肃、闷闷不乐、把参加校长命名日宴会也当作例行公事的教员中间,我们忽地看到,一位新的阿佛洛狄忒从大海的泡沫中诞生了:她双手叉腰走来走去,又笑又唱,翩翩起舞,她动情地唱起一首《风飘飘》,随后又唱一支抒情歌曲,接着再唱一曲,我们大家都让她迷住了。



2017/7/13 12:01:24

所有的人,甚至包括别利科夫。


他在她身旁坐下,甜蜜地微笑着,说: “‘小俄罗斯语柔和,动听,使人联想到古希腊语。’   


“这番奉承使她感到得意,于是她用令人信服的语气动情地告诉他,说他们在加佳奇县有一处田庄,现在妈妈还住在那里。那里有那么好的梨,那么好的甜瓜,那么好的‘卡巴克’!


小俄罗斯人把南爪叫‘卡巴克’,把酒馆叫‘申克’。


他们做的西红柿加紫甜菜浓汤‘可美味啦,可美味啦,简直好吃得,要命!’   


“我们听着,听着,忽然大家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: “‘把他们撮合成一对,那才好哩’,校长太太悄悄对我说。   


“我们大家不知怎么都记起来,我们的别利科夫还没有结婚。我们这时都感到奇怪,对他的终身大事我们竟一直没有注意,完全给忽略了。



2017/7/13 15:48:20

他对女人一般持什么态度?他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重大问题?以前我们对此完全不感兴趣,也许我们甚至不能设想,这个任何时候都穿着套鞋、挂着帐子的人还能爱上什么人。   


“‘他早过了四十,她也三十多了……’校长太太说出自己的想法,‘我觉得她是愿意嫁给他的。’


“在我们省,人们出于无聊,什么事干不出来呢?干了无数不必要的蠢事!这是因为,必要的事却没人去做。


哦,就拿这件事来说吧,既然我们很难设想别利科夫会结婚,我们又为什么突然之间头脑发热要给他做媒呢?


校长太太,督学太太,以及全体教员太太全都兴致勃勃,甚至连模样都变好看了,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生活的目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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